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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村子,他便徑直去了花玉芬家。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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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的,苗艷翠的為人,他們哪個不清楚呢?

苗艷翠臉上掛不住了,故作生氣的樣子,說:“媽,你看你把俺想成什麽人了,你們幫俺幹活,俺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能再做出翻賬的事兒?”

“別老是給你幹活給你幹活的,要不是看在郭福和豆苗的面子上,沒人管你的事兒!”老太太毫不留情地反駁她,語氣也越來越不客氣。

苗艷翠知道,自己再說下去也是自討沒趣,便連忙在字據上按了手印,將字據交還給老太太。

老太太認真地掃視了一遍,將字據折好揣回口袋,便開始安排起來。

她讓苗艷翠收拾一下,帶著工人去她家地裏收糧食。苗艷翠有些為難,說她走了,她家裏的豬怎麽辦?還有豆苗也沒有人看啊?

老太太就白了她一眼,說:“不是還有我呢嗎,我留在這理幫你看家。”

苗艷翠一聽差點兒沒掉下淚來,患難見真情,這關鍵的時候,才能看到誰是真正的疼自己幫自己啊。可是她何時又真心地對待過老太太呢?

201人沒找回來

這個時候,她再想想老太太剛才那些刻薄的話,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刺耳了。因為她知道,老太太那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想跟老太太說些感激的話,老太太卻已經抱起豆苗轉身進屋去了。

她用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轉身去拿起農具,招呼著工人們下地去了。

在農場工人的幫助下,苗艷翠家的地只用了一天半就收完了,收完地的那天下午,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

這天下午,苗艷翠破天荒從代銷點買來很多吃食,有兩個肉罐頭,兩個水果罐頭,還有半斤鹵菜,一包花生米。她準備留老太太在家裏吃一頓飯。

但是她老說歹說,老太太也沒給她這個面子,把豆苗交給她之後,老太太就回家去了。弄得苗艷翠好生失落。

話說郭福和邢建國出去了近半個月才回來,而且就他們兩個一起回來的,他們並沒有將苗艷樹和郭寶珍兩個帶回來。

既然人沒找回來,就先不能驚動兩家的老人。

郭福和邢建國回來當天,把杜昕月和郭秀秀叫到郭福家裏,大家夥見了面。

聊天中幾個女人得知,郭福和邢建國輾轉了好幾個地方,最終還是找到了苗艷樹和郭寶珍。但是無論他們怎麽勸,他們兩個就是不肯回來,郭福一時生氣還打了他閨女郭寶珍一巴掌。

邢建國說他也想揍苗艷樹的,但那小子猴精,他拳頭剛擡起來,他就求饒,說同意跟他們回去,再也不跑出來了。並且,苗艷樹還說會說服郭寶珍,讓她跟他們一起回去。

邢建國就信了他了,郭福聽說了也挺高興,還說他們這一趟總算是沒白跑。

當天苗艷樹和郭寶珍表現得都挺好,郭福和邢建國見他們回心轉意,便對他們放松了警惕。四個人晚上還一起去下了館子。

吃飯的時候,苗艷樹要了一斤白燒酒,陪著兩個一起喝起來。後來喝著喝著,郭福和邢建國不知怎麽就睡著了,等他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兩個人正躺在旅店裏。

他們怎麽也找不到苗艷樹和郭寶珍了,他們又跑了,還給他們留下了一封信,信是郭寶珍寫的,上面說她和她舅一起走了,讓他們再也別找他們,等將來他們掙了大錢再回去孝敬爸媽。

郭福和邢建國懊悔不已,在城裏又找了他們兩天,實在找不到只好回來了。

苗艷翠聽了丈夫的話痛哭起來,她埋怨丈夫為什麽不繼續找他們,女兒和弟弟都丟了,她以後的日子還怎過啊。

“誰說他們丟了,你閨女的信裏不是寫著呢嗎,他們去賺大錢去了!你不是一直想讓他們賺大錢嗎?這下好了,你可以在家裏等著他們賺了大錢回來孝敬你了!”郭福不無諷刺地說。

“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打寶珍那一巴掌,她就不會走,你還我閨女,還我閨女……”苗艷翠撲上來扯住郭福的胳膊搖晃。

郭福也憋著一肚子氣,對苗艷翠說:“你說我,我還要說你呢。咱寶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咋會知道去外面闖蕩,還不是被你那個弟弟給帶的?”

“甭管誰帶的誰,反正你不攔著就是不對!”苗艷翠胡攪蠻纏。

“嫂子,你就別怨我哥了,你是沒看到艷樹和寶珍當時的態度,他們是一門心思地往外走,我們就是把他們綁回來,他們也還是會想辦法逃走的。”邢建國對苗艷翠勸說。

聽邢建國這麽一說,苗艷翠憤憤地松開了手。

“艷樹有沒有說他們要去哪兒?去投奔誰?”她問邢建國。

邢建國想了想,說:“去哪兒肯定是沒說,但那天晚上喝酒時,苗艷樹好像提到過一個人,我想他們這次出走應該跟他有關系。”

“是誰?”苗艷翠和郭福一齊問他。

“王廣財。”

“王廣財?是你娘家村的嗎,我怎麽沒聽說過?”郭福問老婆。

“是南廟村的一個外來戶,跟俺村的一個女人結了婚,沒兩年就跑出去逛了,女人叫不回來他,一氣之下就趁他出去逛的時候跟野男人跑了。”苗艷翠瞥了丈夫一眼怯怯地說。

“他不是很少回來嗎?你弟怎麽能跟他扯上關系?”郭福問她。

“這前一陣子不是回來了嘛。”

“這麽說艷樹跟他來往你是知道的?”郭福沖妻子瞪起眼睛。

“知道是知道一些,艷樹只跟我說他在外面發了大財,又說外面的世界怎麽怎麽好,我……我就說讓艷樹也跟人家學著點兒,別成天吊兒郎當的,誰知道……誰知道他就跟他走了呢?”苗艷翠一臉的無辜。

“原來是你這個婆娘在背後教唆,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看我不打死你……”郭福邊罵邊擡腳脫下腳上的鞋子,握著鞋子就沖苗艷翠打過去。

要不是邢建國和郭秀秀攔著,苗艷翠就慘了。

這下苗艷翠沒理由囂張了,她躲在郭秀秀兩口子身後只知道一個勁兒地哭著,郭福則對她叫罵個不停。

他說反正閨女也走了,這個家他要不要也無所謂了,幹脆離了得好!

苗艷翠一聽丈夫要跟她離婚,更加大聲地痛哭起來。

郭秀秀就將她哥拉到一旁去勸說,她說:“哥,寶珍走了不是還有豆苗嗎?你忍心讓豆苗沒爹還是沒娘?再說了,寶珍走了又不是不回來了,你就壓點事兒吧,要讓咱媽知道了又跟著上火。”

聽妹妹這麽一說,郭福才將心頭的火兒漸漸壓下去。

是啊,寶珍走了他媽已經夠上火的了,要是他再跟苗艷翠鬧離婚,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但是一想到苗艷翠幹的那些事兒,他還是氣不打一處來。他跟妹妹說,就算是這回他不跟苗艷翠離婚,他們也不可能過到一起去了。他不可能再原諒她了。

郭秀秀嘆口氣沒再說什麽。這別的事情她可以勸可以幫,但是哥哥兩口子的事兒,她是真的幫不上忙了。這說到底,都是苗艷翠自己作的,能不能讓哥哥原諒她,還得看她今後怎麽做。

苗艷樹的媳婦來得晚一些,她站在門口,把大家夥的話都聽到了。

202玉玲回娘家

她本是抱著希望而來,希望郭福和邢建國回來能帶回她的丈夫,或者他丈夫的只言片語。但是她等來的,卻是丈夫不肯回家的消息,而且自始至終,都沒有聽到丈夫給自己捎來只言片語。她的心也漸漸的涼了。

等到大家夥想起來找她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

“誒,玉玲哪去了?”不知誰問了一句。

“是啊,她剛才還在這裏呢,這一會兒的功夫怎麽不見了呢?”

“哎呀,她不會想不開吧?”

一句話提醒了苗艷翠,她一拍大腿,說了句:“我的娘呦!”便慌慌張張地往外跑。

郭秀秀推一把郭福,讓他快點兒跟上去,郭福不太情願,但想到這事兒可能非同小可,便大步走了出去。

夫妻倆剛踏進苗艷樹家的大門,就看到玉玲拎著個包袱往外走。苗艷翠她媽正從屋子裏沖出來,雙手扯住她的包袱攔著她。

“你不能走,你可是我家花錢娶來的媳婦,你不能走。”馮氏拉著玉玲的包袱,死活不肯讓她離開。

玉玲也是個伶牙俐齒的主兒,她說:“別以為就你家花錢娶媳婦,誰家不是花錢娶媳婦?娶了媳婦是幹啥的,是跟男人過日子的,那我男人呢?他都不要我了,我還留在你家裏做啥?”

苗艷翠連忙跑過來,拉住玉玲的手:“玉玲啊,你先別沖動,聽姐一句話,艷樹他不是不要你,他是出去給你賺錢花去了,等賺了錢,他就會回來跟你過日子了。”

“媽,你先別著急,讓艷翠好好跟玉玲說說。”郭福過去安慰丈母娘。

馮氏看到郭福先是一楞,然後她一把拉住了他,問:“郭福,你啥時候回來的?艷樹人呢?他人在哪兒呢?”

她一邊說,一邊探頭在郭福身後尋找著。

郭福看向苗艷翠,心說這話他可不知道該怎麽說,還是她來說吧。

苗艷翠看懂了丈夫的意思,就跟她媽說:“媽,郭福找到艷樹和寶珍了,他們倆還要在外面待上一陣子,所以就沒跟他們一起回來。但艷樹讓郭福捎話給你,讓你不用為他擔心,他在外面成天吃香的喝辣的,過得好著呢。”

郭福對老婆信口雌黃的本領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撇撇嘴,將頭歪向一邊。

苗艷樹媳婦瞪著她,眼中透著怒火。

“這個混賬玩意兒,他把剛過門的媳婦和我這個老婆子撂在家裏,他自己倒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他到底長沒長心吶?家裏還有這麽多營生那,他讓我們兩個女人怎麽辦吶?”馮氏說著拍著大腿大哭起來。

然而她忘了,現在不是她和兒媳婦兩個女人該怎麽辦,是她自己該怎麽辦的問題。因為他兒媳婦已經鐵了心拋下這個家不管了。

“媽,你現在知道你兒子是個啥樣人了吧?我可不想跟這樣的人過一輩子!”玉玲說著推開苗艷翠,大步向外走去。

“玉玲,玉玲!”苗艷翠追出去。

“艷翠,別追了!”她媽叫住她,說,“你弟又不回家,你追她回來幹啥?”

苗艷翠說:“媽,玉玲要是走了,你們這個家可咋辦?”

“愛咋辦咋辦,誰讓我養了個不孝的兒子呢?”馮氏嘆口氣,說,“玉玲說的對,娶媳婦是幹啥的,是跟男人過日子的,這男人都跑沒影兒了,還留著媳婦幹啥?”

“媽——”

“你們都走吧,寶珍不回來,你們也夠上火的。”馮氏顫巍巍地轉過身,朝屋子裏走去。

她進了屋子,便將門合上了。

“你得勸勸媽,別讓她出點啥事兒。”郭福對妻子說。

“你回去吧,我在這裏守著。”苗艷翠對丈夫說完,在院子裏找了個板凳,搬到門口,緩緩坐下去。

親弟弟帶著女兒離家出走,弟媳婦又跑回了娘家,年邁的老媽為此傷透了心,這個農村女人已經被逼到了崩潰的邊緣。如果不是因為還要幫老媽分憂,她早就堅持不住了。

她該怎麽辦?她能怎麽辦?任憑她平日裏對自己身邊的人作威作福,她也只是個女人,一個最遠僅到過鎮上的女人。她甚至都沒有能耐像丈夫郭福一樣坐上汽車和火車,到外面去找他們。

苗艷翠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樣的沒用。

郭福站在那裏望了妻子一會兒,他從她呆滯的目光和蒼白的面容中,看到了她的疲倦和無助。她低著頭,鬢角的一縷白發格外紮眼。

郭福心裏突然湧起一陣酸楚,想想面前這個女人嫁給他已經二十幾年了,當年她嫁給他的時候,是那樣的光鮮,那樣的清秀,如今,大好的青春已經一去不返了。

當初,苗艷翠過了門之後便一股腦兒地投入家庭勞動之中,那時他家的日子就不好,她整天忙忙碌碌,都忘了打扮,那時,他媽也挺喜歡她的,她們的婆媳關系也不像後來那麽緊張。

那究竟是什麽原因造成後來這種狀況的呢?想想,都是因為一個“窮”字啊,貧賤夫妻百事哀,妻子也是窮怕了。

要不是因為怕窮,她就不會想方設法學著妹妹她們跑去山裏養豬了,結果賠個精光。

要不是因為怕窮,她不會為了讓閨女跑到鎮上去上班,她只想著如果閨女到了鎮上,就能找到鎮上的女婿了。

要不是因為怕窮,她也不會讓苗艷樹向逛鬼王廣財學習賺錢了……

唉,所以說到底,是他對不住她們娘兒倆,沒能給她們好日子過,讓她們活得不夠舒心。

這樣想著,郭福擡起手,想要搭在妻子的肩上安慰她幾句,但手擡在半空中,終是沒有落下去。

這時,苗艷翠擡起頭,用疲倦的目光看了他一會兒,問:“你咋還不走?你媽也該知道信兒了,還不知道咋樣呢。”

是啊,邢建國已經回去了,他媽也應該知道了他沒有帶回寶珍的事,見不到孫女,老太太指不定又要上火了。

“行,那我先回去看看,你這邊要是有什麽事,就去找我。”郭福跟妻子打了招呼,便轉身匆匆地往外走去。

203老太太救馮氏一命

郭福來到老太太那裏,見郭秀秀夫婦和杜昕月都在。老太太應該已經知道了郭寶珍沒找回來的事,她的臉色很難看,一看到郭福,就開始對著他罵他媳婦,罵她作死。

當初尋死覓活地把閨女往外送,這下可好,閨女不回來了,她滿意了?

郭福放心了,母親至少能吵又能罵,說明她的狀態好於他丈母娘。他丈母娘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遲早憋出毛病來,母親把心裏的怨和氣都發洩出來了,就不會生病了。

面對母親的責備,郭福也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他還安慰老太太,讓她別上火,寶珍跟她舅在一起,又有同村的熟人接應的,不會有事的。再說,寶珍也老大不小了,也是該出去見見世面了,總不能像我和他媽一樣,一輩子窩在這山溝溝裏吧?

聽兒子這麽一說,老太太的氣漸漸消了許多。她又跟郭福問了一些孫女的情況,郭福都是往好了說,她聽了之後,也就不那麽擔心了。

然後她問郭福,怎麽不見他老婆?郭福就把剛才在苗艷翠她媽家發生的事情給他媽講了一遍,他告訴她,他丈母娘現在情緒很差,把自己關在屋子裏誰都不見,苗艷翠怕她出事,所以在她門外守著呢。

老太太一聽連忙從炕上下來,穿上鞋子,說她得過去看看老親家。

“我跟你一起去。”郭福說。

郭福攙著老太太都走到門口了,老太太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疑惑地看向女兒郭秀秀和外孫女杜昕月,待看到她們臉上並無絲毫反對之意,才回過頭,邁出門去。

“小姨,你咋不攔著我姥?”老太太離開後,杜昕月問郭秀秀。

“那你咋也不攔著她?”郭秀秀反問杜昕月。

是啊,自己怎麽沒攔著姥姥呢?

苗艷翠她媽跟老太太雖然是親家,但由於早些年苗艷翠的關系,兩個老人之間也產生過一些不愉快,所以多年以來幾乎沒有走動。

在苗艷翠她媽剛跟兒子和兒媳婦搬來村裏的時候,老太太曾經提出要過去看望親家母,但是被杜昕月和郭秀秀攔下了,她們說苗艷翠她媽要是識趣,應該先來看望老太太才對,如果她不來,老太太就別去理她。

之所以這麽說,一是因為早些年兩個老太太的矛盾,都是因為苗艷翠而起,而苗艷翠她媽又一頭倒地站在自己女兒一方,在背後也沒少搬弄是非。

二是因為苗艷樹兩口子能養上速長豬,得利於杜昕月和郭秀秀。

要知道,速長豬的加盟戶一直都只限於本村人,而苗艷樹兩口子又不是本村人,卻獲得了加盟資格,這是多大的人情,按說苗艷翠她媽不該坐視不理吧?

然而,人家老太婆就是沒有理睬她們,即便是搬到一個村裏了,楞是沒來跟他們家打照面。

“真是什麽樣的女兒什麽樣的媽,什麽樣的媽養什麽樣的女兒。”說起苗艷翠的老媽,杜昕月一臉嫌棄。

“別管她,咱們各人過各人的日子,相安無事就好。”老太太開解她。

從那之後,老太太也再沒有提去看親家的事,兩家真就各過各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畢竟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苗艷翠的娘家出了事情,如果繼續互不相幹,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就是杜昕月和郭秀秀願意坐視不理,老太太也不會心安理得的不予理睬的。

杜昕月和郭秀秀都理解老太太的心情,她要去看親家,她們也都沒去攔著她。

當天,老太太在郭福的陪伴下去看了苗艷翠的母親。

他們剛踏進大門,就聽到苗艷翠在屋子裏的哭聲:“媽,你怎麽了媽,你醒醒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也不活了,嗚嗚嗚……”

母子倆都嚇了一跳,兩個人互望一眼,郭福忍不住嘀咕一句:“這也太快了吧?”

“別胡說,趕緊進去,看看是怎麽回事兒!”老太太催促兒子。

郭福連忙快走幾步走進屋子,屋子裏,他丈母娘閉著眼睛躺在炕上,臉色發紫,胸脯起伏呼吸急促,苗艷翠望著炕上的母親手無足措,只坐在炕沿上一個勁兒地哭。

“咋回事兒?”郭福問妻子。

“剛才還在哭,哭著哭著就暈倒了。”苗艷翠哭著說。

說話間老太太也進了屋,她吩咐兒子:“福啊,你快去把王大夫請到這裏來。”

“哎,我這就去。”郭福應聲往外跑去。

看到婆婆,苗艷翠心裏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兒,就像是無助中的孩子突然見到了家長。

她問:“媽,你看我媽這是咋的啦?”

“你去燒點兒熱水,弄個熱毛巾來,我先給你媽看看。”老太太一邊吩咐,一邊脫了鞋子,爬到馮氏身邊。

等苗艷翠出去弄了熱毛巾回來,看到她媽竟然睜開了眼,臉色不紫了,喘的也沒有剛才那麽厲害了。

“媽,你醒了媽,你剛才是咋的了,可嚇死我了……”苗艷翠撲在母親身邊喜極而泣。

馮氏對苗艷翠說:“翠啊,還不快謝謝你婆婆,多虧了你婆婆,要不是她救活了我,你就見不著我了。”

馮氏一邊對女兒說,一邊感激地望向一旁的老太太。

苗艷翠這才註意到,她媽的兩只手正緊緊地握著她婆婆的手。

“媽,謝謝你。”苗艷翠聽母親的話跟婆婆道謝。

謝過老太太之後,她又迫不及待地問兩個老人,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婆婆是怎麽救的她媽?

“剛才你媽嗓子眼兒裏卡了一口痰,我幫她弄出來了,現在沒事了。”老太太輕描淡寫地說。

苗艷翠就轉向她媽,埋怨道:“哎呀我的媽呀,你咋早不告訴我呢?我還以為你哭岔氣兒了呢。”

“我剛才喘不上氣兒也說不出話,差點兒沒憋死,咋跟你說?”馮氏白了女兒一眼說。

苗艷翠想起母親剛才被憋得發紫的臉,有些尷尬地說:“我不是沒那個經驗嘛,誰知道你會被痰卡住呢?”

“你怎麽沒經驗,上次……”馮氏想訓斥女兒的是,上次豆苗嗓子眼兒裏卡瓜子,她不是經歷過嗎?但是想到親家還在場,她又將話給咽了回去。

204幫常順

反正對女兒的馬大哈勁兒,馮氏也不是第一次領教了,所以也是見慣不怪。

她不再理睬女兒,而是拉著親家的手拉起話來。

她跟老太太倒苦水,她說:“老姐姐啊,你說咱倆歲數般大,又都養了兒育了女,我的命咋就沒你那麽好呢?”

老太太就勸她,說:“親家母,啥叫命好啊?想開點兒吧,兒孫自有兒孫福。”

“母慈子孝就是命好,你兒子孝順,閨女又爭氣,”說到這裏,馮氏長嘆一口氣,說,“不像我,兒女都有操不完的心。”

聽了馮氏的話,老太太還沒搭話,苗艷翠先不幹了,她說:“媽,咋又扯上我?這回是你兒子讓你操心,我可沒讓你操心!”

“你?”馮氏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句,“你是沒少讓我操心。”

老太太在一旁聽著母女倆的對話,心裏琢磨著哪個孩子省心,哪個不省心,父母心裏不是最清楚嗎?

其實對她來說,最不省心的就是郭福和苗艷翠這一對了,而當初她們兩親家發生矛盾,不也是因為他們倆嗎?

但是有些話,自己心裏清楚就行了,沒必要非得說出來。尤其是在這個時候說。

識大體的老太太再次勸慰馮氏,說:“親家母,算了吧,養兒養女的,哪有不操心的呢?還是那句話,兒孫自有兒孫福,隨他們去吧。”

此時,在生死線上走過一遭的馮氏,被老太太又這麽一勸,心裏的結也解得差不多了。

她長舒一口氣,說:“好,我聽老姐姐你的,不管了,隨他們去吧!”

“媽,你可算是想開了!”苗艷翠破涕為笑,臉上還掛著淚珠。

這時,郭福跟王生兩個氣喘籲籲地進來了。

由於王生剛才去了旁邊的村子出診,所以過來得有些晚。

路上,他聽郭福說了馮氏的情況,基本上判斷出了馮氏的病因,所以一路上走得也比較急。

但是進門後,他卻看到馮氏好模好樣的坐在那裏,哪像是嗓子卡住東西的樣子?

看到王生和郭福疑惑地站在那裏,苗艷翠連忙過去,跟將剛才的事情跟他們說了一遍。兩個人聽說是老太太幫馮氏將嗓子裏的痰弄出來的,都感到無比震驚。

“陳大娘,你厲害了!”王生沖老太太豎起了大拇指。

“媽,你是怎麽把痰弄出來的?”郭福問她媽。

當然,這個問題也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所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老太太。

誰知道老太太卻不肯說,只說也沒怎麽弄,她就是在馮氏的背後上拍了幾下,她就自己把痰給吐出來了。

她的話,恐怕也只有郭福夫婦肯相信。作為專業人士的王生,是不信的,正因為知道真相,他心裏對老太太的敬佩更深了一層。

除了王生和老太太,還有個一個人知道真相,這個人就是馮氏。

此時的馮氏,心裏簡直是又悔恨又慚愧。

她悔恨當初不該挑唆女兒跟親家老太太作對,如今人家不但不跟她計較,還以德報怨,讓她簡直自愧不如,羞愧難當。

等大家夥都離開之後,苗艷翠和馮氏又提起之前馮氏卡痰的事,馮氏說這次的事兒,讓她重新認識了老太太這個人,以後她決定跟她好好相處,她也告訴女兒,讓她以後也要好好孝敬她的婆婆。

“媽,你說我咋就不知道把你扶起來,給你拍拍後背呢?我要是早點兒給你順順氣兒,你不就不用遭這麽大的罪了?”苗艷翠說起這個來還是有些愧疚。

“你這孩子咋就這麽傻呢?你媽都要憋死了,你真當拍拍後背就能救回來?”馮氏質問女兒。

“我婆婆是這樣說的呀。”

“她是騙你們的。”

“她為啥要騙我們?”苗艷翠一臉迷惑。

“因為她……她是用嘴巴幫把我痰吸出來的!”

“啊……”苗艷翠半張著嘴巴呆若木雞,她看到馮氏的眼中,噙著一圈兒晶瑩。

別說,經歷過這件事之後,苗艷翠還真是變了。

現在,她隔三差五就帶著豆苗去看望老太太,要是老太太舍不得孫子,她還會將豆苗留在老太太身邊住一天,讓老太太好好兒疼疼他。但是只放一天,第二天她又會早早地把豆苗接走,不為別的,而是擔心豆苗在這裏攪擾的時間太長,老太太吃不消。

她還經常做些軟爛的飯菜,端過來給老太太吃,問老太太可不可口,如果看到老太太吃得好,她還會接著做,如果看她不怎麽吃,下次就換了花樣來做。

要說以往苗艷翠為了她閨女上班的事,也沒少討好老太太,不過那些都是虛的,一眼就能看出來。而現在,她卻是實打實的關心老太太。

苗艷翠的變化落在大家眼中,也落在她丈夫郭福的眼中。

女兒出走之後,郭福曾經狠下心來打算跟苗艷翠離婚,但是他的想法,隨著苗艷翠的變化也漸漸的變淡了。

苗艷翠的變化不僅表現在對她婆婆的關心上,她對郭福的態度也有了很大的變化。她不再盛氣淩人,也不再對郭福吆五喝六,家裏的活計也主動地承擔起來。

一方面是苗艷翠的變化,另一方面是擔憂雙方老母親再經受不起打擊,郭福便暫時將離婚的事擱置到了一邊。

雖說暫時放棄了離婚的打算,但是女兒的出走,讓他在心底裏不能原諒苗艷翠。所以夫妻之間的感情,一時間很難恢覆如初。

這天,南廟村的生產隊長常順來找宋金武,常順聽說他們隊今年包產到戶獲得了大豐收,特地來向他取經。

宋金武並沒有馬上把成功的經驗告訴常順,他讓常順先回去,等他有空再去找他說這件事兒。

常順回去之後,宋金武就去找了杜昕月,跟她說了常順取經的事。

畢竟包產到戶的想法是杜昕月提出來的,宋金武覺得自己沒有權利將她的好主意拱手讓給別人。所以,他得征得杜昕月的同意。

杜昕月聽了宋金武說明了來意之後,就笑了,她說:“常順有這樣的想法,說明他不是個頑固守舊的人,他懂得變通,懂得接受新事物,我們幹嘛不幫他一把呢?”

205糠子屯更名康莊

“這麽說,你願意我將咱村包產到戶的經驗跟南廟村分享了?”

“當然願意。”

“這就好。”宋金武看上去松了一口氣,又說,“對了,前天公社下來兩個幹部,說是讓我將豐收的經驗寫下來,還讓我去鎮上作報告。對了,他們還給了我一個樣本兒,讓我照著寫。”

“樣本你帶來了嗎?給我看看。”

宋金武就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紙,遞給杜昕月。

杜昕月展開看了一會兒,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這是在宣揚大集體嘛,宋叔你沒告訴他們嗎,咱們實行的是包產到戶,跟他們的大集體八竿子打不著。”杜昕月說。

“我這樣說了,他們說咱們的方法私下裏弄弄就行了,不適合做宣傳,要是做宣傳還得以大集體的名義。”宋金武無奈地說。

“就是說硬要將咱們包產到戶以後取得的豐收,說成是大集體生產中取得的豐收?這不是明擺著騙人嗎?”杜昕月憤憤不平。

“反正騙人的事兒他們又不是第一次幹了。”說起來,宋金武也一肚子怨氣。

是啊,虛報,喜功,這不就是某些當領導的人的風格嗎?但是對廣大老百姓來說,得到實惠才是最重要的。

他們要糊口,要養活家啊。

“宋叔,你打算照著這個寫報告嗎?”杜昕月憂心忡忡地問宋金武。

“不,我就照實寫。”宋金武一臉正氣道,又說,“我不能混淆事實,那樣該把群眾的路給帶歪了。”

“宋叔,好樣的!”杜昕月心裏的石頭落了地,禁不住由衷的地誇讚他。

宋金武笑著搖搖頭,說:“我這算啥,還不都是照葫蘆畫瓢跟你學的?你的思路好,點子好,讓大家夥得到了實惠,你才是好樣的呢。”

就這樣,宋金武按照實情,將本村實行包產到戶獲得豐收的情況寫進了報告中,但是他的報告沒有通過審核,他也就沒有失去了去鎮上做報告的機會。

但是隊上今年大豐收的情況是事實,這個功也總是要有人去領,至於最後由誰去領了這個功,他們就不知道了。

宋金武沒有弄虛作假,他覺得無愧於心,所以,也並不去管邀功領賞的事。

還有,就是他去南廟村找了常順,兩位生產隊長進行了一次長談,這次談話對常順來說,對南廟村來說,都是歷史性的,因為從來年開始,南廟村也將學習鄰村的經驗實行包產到戶。

這個好消息一度讓南廟村沸騰了,因為他們早早就聽說鄰村頭一年實行了包產到戶,又仔細打聽,知道參加包產到戶的農戶最終都獲得了大豐收,他們的心裏呀,早就不安分起來。其實這次常順來取經,多半也是受南廟村村民們的鼓動。

公社放棄請宋金武去作報告的事,讓杜昕月終於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她雖然具有未蔔先知的能力,但她所能改變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和一小部分事,大的局勢她是沒有辦法掌控的。

所以如果有像南廟村生產大隊這樣,願意跟他們一樣接受新事物,新挑戰的,她願意敞開心扉,傾力幫助,其他只想循規蹈矩的,她也絕不幹涉。

其實杜昕月心裏知道,距離包產到戶在全國範圍內實行已經不遠了。只不過他們村和南廟村的農民走在了前面,比大多數農民先向前邁了一步。

這裏需要提一句,那就是杜昕月所在的這個村,最早叫康莊,後來不知怎麽又改名叫糠子屯,沒錯,就是吃糠咽菜那個糠。

杜昕月之所以給村裏的加工廠取名為康莊加工廠便是取了之前的村名。

其實,村裏人都不喜歡糠子屯這個名字,尤其是村裏人走出去時,當別人問起他是哪個村的,都不愛提自己是糠子屯的。就怕被別人笑話自己日子不好過,吃糠咽菜。

往年,村民日子不好過也是事實,吃糠咽菜也是事實,但誰不知道糠不好吃呢,誰又願意過吃糠咽菜的日子呢?

現在,日子有了改善,他們就更不願意提這個村名了,因為大家夥兒想揚眉吐氣呢。

杜昕月和大家夥一樣不喜歡糠子屯這個村名,於是在去年年初,杜昕月就跟宋金武建議,讓他跟上面申請,將村名改回康莊這個名字。

宋金武也早有此意,便將改村名的提議交了上去。

其實他們都知道,改村名並不是一件容易事,所以對此也沒有報太大希望。

但是很多時候,你越是用心去辦的事情辦不成,無心去辦的事情,反而又辦成了。改村名這件事就是這樣。

快到年底的一天,上面突然給宋金武打電話,讓他去鎮上一趟。宋金武從鎮上回來時,帶回一個紅頭文件,他坐在村廣播室的麥克風前面,用無比激動的聲音給全村人讀了這份文件,文件的大致內容就是,從1979年元月一日起,糠子屯正式命名為康莊。

這個結果讓杜昕月也頗感意外,她問宋金武知不知道上面為啥會同意他們村改名的申請?宋金武搖搖頭,說他不知道。

後來,還是高向陽告訴了她答案。

原來,從大躍進時期起,鎮上在向上級匯報糠子屯產糧情況的時候,就對糠子屯這個名字有忌諱,於是就延用了以前康莊這個名字,所以以後在登記造冊時,他們村使用的就是康莊這個名字。

也就是說,糠子屯這個名字早就不存在了,它在事實上已經被康莊所取代,只是他們村裏的人都還不知道,還一直以為他們住的是糠子屯。

原來是這樣,杜昕月聽了高興極了。

為此,她特地查了字典,字典上對康莊大道的示意是:寬闊平坦的大路,比喻光明美好的前途。

她想,在將來的某一天,字典上對康莊大道一詞一定會這樣解釋:康莊大道,其中康莊,指的是在七十年代末,一個靠自力更生最先走向小康道路的村莊,後人用康莊大道來比喻子走寬闊平坦的大路,比喻有著光明美好的前途……

轉眼到了年關,這一年是村裏實行包產到戶的第一年,也是多少年來難得的一個豐收年。

二十八把面發,各家的女人,都在用新收獲的面粉,做著好吃的面食,其中最少不了的就是面魚。

206挨家挨戶送年禮

面魚,顧名思義。

在南方,面魚是把搓成長條的面團,放進刻有魚形的模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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